悠然人生

剛剛收到教財務會計的瘋狂教授的一封信，裡頭寫著他在一小時前得知他的母親去世了，所以正在趕往多倫多的途中，所有office hour全都取消。不知怎的，或許是我對文字本身就有很強的觸覺，雖然內文寫得很平靜，我卻總能從字裡行間感覺到那股傷心，很不好受的情緒。

先是離了婚，跟著母親又走了，上課時還要強顏歡笑，在最失意的時候，沒人在身邊陪伴，很辛苦吧。或許所謂的七苦中的「生、老、病、死」，並不是說自己，而是說自己愛的人吧。雖然不是很喜歡他的教學方式，不過人道上還是該回信安慰一下。嘖，總覺得自己變心軟了，這可不行啊～

其實我曾經想過，如果有一天我爹娘去世了，我會不會哭。從前我一直以為自己不會，至少當我的祖父祖母跟外祖父去世時，我只是感覺悵然，並沒有太大的悲意。後來有幾次我爹進急診室，我自己是沒有注意到，可我弟就跟我說我那時簡直是急壞了，跟護士講話都有點語無倫次。

因為每次都是深夜，我都是先把我娘跟我弟送回家，自己一個人在外頭等的。檢查完說沒事後，我爹在車上就跟我說：「謝謝，這次麻煩你了。」忽然之間，我有種很難過的感覺，不為別的，為了謝謝那兩個字。嘴角勉強牽起微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答道：「沒什麼啦，好歹也是你兒子，這是應該的啦～」

在想的卻是，我平常對他的態度是不是很不好，所以做了這麼一件小事，他還要跟我道謝呢？親人之間，是不用說謝謝的…不是嗎？

其實我爹娘對我們是很好的，雖說家裡不算很有錢，但從小到大我也從沒吃過什麼苦，想要什麼東西幾乎都能得到滿足。呵，我從小學四年級就有自己的電腦說。那時候因為是讀私立的學校，除了一般的學科外，還要學書法、心算、電腦等等稀奇古怪的東西。

因為我爹是驗光師，就是賣眼鏡的，不過不是什麼寶島或小林啦～那時家裡跟店裡其實是差不多意思的，我還記得當我還在幼稚園的時候，一家四口是擠在大概只有我家現在客廳大小的地方生活的，一直到小學之後，才買了一層公寓。每天一回家，就趴在桌上趕作業，然後我爹就在一邊作眼鏡。

雖說我沒有驗光師執照，可是從小就玩那些儀器，久了我也都會用了說。所以我爹娘常叫我要是沒事，就在這裡考一張執照，讓他們可以在這開個店，不過考一張要近兩年的時間，我寧可去讀會計。

有人在我從前的MSN Space裡見到我家的相片，就跟我說我家很漂亮，感覺像是有錢人住的。嘻，那是虛有其表啦～我爹倒是很得意，從一無所有的小商人，不斷地努力往上爬，存足了錢辦移民，買了間大房子。我想他這輩子最得意的兩件事，就是娶到我娘跟風風光光地移居國外吧～

我爹小時候的生活是很苦的，因為我的曾祖父跟祖父都是紈絝子弟，家裡的祖產早就花個精光，所以他那時是住在台北縣三芝的破房子裡的。從小就每天早上要起來幹農活，然後走幾公里的路去上學。因為窮，幾乎餐餐都是吃蕃薯葉加稀飯，由於曾祖父眼睛不好，煮東西時螞蟻跑進去也不知道，所以有時候他還得喝螞蟻湯。而所謂的稀飯，是真的超稀的那種，稀到可以說是米湯。

不過據我娘說，我爹的成績一直都很好，小學中學幾乎都是第一名的，獎狀是多到可以當壁紙。嘖，我從小到大，幾乎是永遠的第二名，一直到小學畢業時才領到市長獎說，就連高中畢業時，也是全校第二，不過那是因為第一的那位老外女生根本就不拿science的課。

後來我爹做過不少行業，在夜市裡擺過攤，連絲襪都賣過，修過鐘錶，也曾在銀行作過teller，一直到跟我娘結婚以後，才跟我外公租了間店面賣眼鏡。我實在是很難想像從一無所有開始，到現在有房有車，需要付出多少的努力跟血汗。不過我知道在我讀小學的時候，我爹從來沒有一天是早於晚上十二點回家的。工作量大，吃飯時間不正常，所以他以前就有胃潰瘍跟胃出血的毛病，一直到這裡住了幾年才好。

其實我生活的家庭，跟很多人比起來是很幸福的吧。我舅舅跟舅媽他們兩個感情不好，舅舅結了婚，生了一對兒女後，常常離家出走，跑到不知所以的地方去旅行；大阿姨跟姨丈的感情也不是很好，兩個人常常吵架，激動時甚至連廚房的菜刀都拿出來了，可是我表弟卻是個很孝順的小孩；小阿姨是根本就還沒結婚，已經四十多歲了說。只有二阿姨過得很好，因為我姨丈是牙醫，她常常買新衣服打扮，沒事一家人就一起出國玩。

呵，所以有錢是很重要的啊～公主是應該住在城堡裡的，所以要養公主，至少要賺到買城堡的錢吧～

我爹娘很少很少吵架，就算吵架也過不了幾分鐘就和好了，而且通常都是我爹被我娘欺負…（唉，我自幼就活在獅子座的陰影之下，真是血腥啊！）不過現在我家的情況有點奇怪，有什麼事並不是我爹娘說了算，而是我說了算。我爹管不動我娘，我爹娘管不動我弟，然後我爹又是超好說話的那種人，所以憑我的口才，輕易地都治得服服貼貼。

呵，不過也就是因為這樣的環境，我才會一直認為人生中最重要的是家庭吧～

我娘就是很純粹的家庭主婦，每天就是洗衣煮飯作家事，閒著沒事就在家裡扯麥克風唱歌，或是跟朋友出去逛街吃飯。她跟我爹每天都會玩一個很蠢的遊戲，而且還非常樂在其中。他們各自有一個走路的計步器，每天就在比誰走的路多，然後晚上把步數記在本子上，輸的人要幫贏的人按摩15分鐘。天啊，我家除我之外，就沒正常人了嗎！！

我娘是極其自戀的，每天都要催眠自己是「溫哥華的江蕙」，然後告訴我們某某某又邀她去某處演唱。而且常常在感慨當年沒人發掘她去當歌星，跟著就會找我說：「兒子，我教你唱歌，你去當歌星好不好？」就連在車上，她都要聽自己唱歌的錄音帶，真是夠了，獅子座O型的怎麼都這樣啊！！！

然後她買了牛爾的書之後，就開始做起古裡古怪的保養品，拿我當實驗品（我爹娘跟我弟的關係不是很融洽，害我都被夾中間…還要當白老鼠）。沒事照照鏡子，跟我說自己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四十多歲的，可以當我姐姐（我吐）。好像每個幸福的家庭都差不多一個樣，我聽阿日說，她娘也是很活潑，整天裝成她姐妹，大概是被她爹寵的。

雖然他們有點瘋狂啦，可無論如何，我還是很感激他們的。從小到大一向沒什麼偏財運，從沒抽中獎過，不過至少我很幸運地出生在一個不是很富有，但是很好很好的一個家庭中。也許只有在經歷過很多事後，人才會知道自己是多麼幸福吧。

今年已經到了尾聲，曾經快樂傷心過，失去很多、錯過很多、但也學到很多、得到很多。在不高興時有人能傾訴，在高興時有人能分享，在疲乏時有人鼓勵，在傷病時有人關心，其實這也就足夠了不是嗎？呵，說真的，我很感謝有那麼多好朋友呢～雖然平常總是聚少離多，我平常也不喜歡用電話。

嗯，還有就是，自始至終，我從沒怨恨過那個人，儘管被當眾羞辱奚落是件蠻失體面的事。或許我真做錯了什麼讓她感到憤恨不平，只是不管怎樣，她從前待我還是很好的。臨走前我不願意說她半句壞話，也許是為了一個她可能完全不記得的承諾，也許是不忍心去傷害她，無論是什麼原因，以她的精明應該也能明白我不想再爭什麼吧。

Anyway，我想，要是哪一天，我爹娘真的去世了，我會哭得很傷心吧。不過男人一生哭兩次應該不算太過份，好吧，加上我家小朋友可能三次。呃，那要是我老婆比我早走，豈不是還要再哭一次…那還是我先死好了，可這樣她會很孤單欸。算了，想這也沒用，看老天的決定唄。

天啊，我不會真的變得那麼容易心軟吧～這樣可不行啊～我是商人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