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師這行向來不是什麼很平淡的職業,相反的,它很刺激,因為你隨時有被人告上法庭的風險。所以普遍來說,不論是會計師也好,醫生也好,任何專業都好,他們不見得都坐擁高薪,不過,他們都一定會討厭在背後虎視眈眈的律師。

原本全球有六大會計師事務所,但在律師們的努力下,成功地毀滅了其中兩家。如今全球只剩下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它們基本上包攬了世上所有上市公司在財會方面的業務,分別是安永(Ernst & Young)、勤業眾信(Deloitte)、資誠(Pricewaterhouse Cooper)、和安侯建業(KPMG)。

這次因為雷曼倒閉問題而出包的是安永(E&Y),至於它會不會像從前因恩隆案(Enron)關店的安達信(Arthur Anderson)一樣,讓這世上只剩下三大事務所。可能性不大,但沒人敢打包票。

那麼,安永的會計師們和雷曼的肥貓高層們究竟做了什麼好事呢?

這一點我們要從美國的會計制度開始說起...

Generally Accepted Accounting Principle,簡稱GAAP,是各國企業獨有的會計準則。加拿大有加拿大的GAAP,美國有美國的GAAP,每國的GAAP都有所不同。

約莫十年前,因為恩隆案和世界通訊的財務醜聞,美國對於上市公司的控管更加嚴格,並且推出了SOX法案來加大管理力度,試圖避免同樣的惡性倒閉和詐欺案件再度發生。

不過,俗話說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你有張良計,我自然有過牆梯。大企業們如果真的要搞些彎彎繞繞的壞事,永遠都不愁沒有漏洞可鑽。

美國的GAAP與加拿大的GAAP最大的不同在於,美國是rule based,而加拿大是principle based。意思是,美國會要求你"每天不能玩電腦超過10小時",但加拿大會要求你"每天不能玩電腦過量"。

所以,加拿大的制度有著相對的彈性,因為過量可能是5小時,甚至是3小時,但美國則是玩9小時59分59.9999999秒都不算過量。

姑且不論哪種制度比較合理,反正到了2011年,世界上大多數的國家都將會改採IFRS的全球會計準則。但是也正因為美國僵化的會計規定,雷曼順利地鑽了這個漏洞,也順利地因為鑽了這個漏洞而成為引發金融海嘯的最後一根稻草。

對此,安永的確是難辭其咎。

那麼,它們雙方究竟上下交相賊地做了什麼呢?

我想大部分的人應該都沒有聽過Repo 105這種奇妙的東西,因為除非是業界的人,外人還真的很難搞懂這些所謂的"金融菁英"們關上門後搞了什麼見得人,但見了也看不懂的勾當。

簡單地說,在會計的世界裡,你身上所擁有的所有財產只有兩種來源:一種是用自己的錢買的,稱為Equity;另一種是用別人的錢買的,稱為Liability。而當你身上所有的財產大都是靠跟別人借錢買來的,我們就知道你的財務出現很大的問題。

對於公司來說也是一樣的,每季我們都會看它身上的財產究竟有多少是用自己的錢弄來的,多少是借錢弄來的。這些資訊都放在公司財報中的"資產負債表"(Balance Sheet)上,一目瞭然。

以雷曼糟糕到要倒閉的財務狀況來看,它的資產負債表一定不會比911過後世貿的斷垣殘壁好到哪去。但是,能夠化腐朽為神奇的會計師出現了,他們輕輕鬆鬆地點石成金,把負債全都藏了起來,結果大家都不知道雷曼已經是風雨飄搖,還以為它在風暴中屹立不搖。

這一切,靠的就是Repo 105。

Repo,指的是"Repurchase and Resale";105,指的是105%。所以整個意思就是,Repurchase and Resale at 105%。

在金融界,銀行之間常常使用這種方式作為短期融資,中文我們稱作"回購協議"。也就是說,我拿我的LV去當,先換一點現金回來,等過幾天我再拿錢去贖我的LV。當然,當掉跟贖回的價格是可以商量的,總要大家都有利可圖嘛。

於是,問題就來了!

根據美國的會計準則,你的LV當掉的所得的現金在LV價值的98%~102%之間時,是被視作貸款。換言之,你必須要把這筆交易放進你的資產負債表中,讓大家都知道你欠了錢。

但是,如果你用105%的話,這就不再是貸款,而是"出售"。你就可以光明正大不讓它變成負債,完全不犯法。

這就是Repo 105的秘密,你把價值$105的LV包用$100賣出換取現金,等到期後再買回,中間$5的差額便是利息錢。

利用這樣的手法,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打腫臉充胖子,讓人以為你很有錢。但實際上,跟以卡養卡的卡債族並沒有任何差別。這種行為的直接後果,就是讓投資者完全被財報上的資產負債表所誤導,以為你財務很穩定,欠的錢不多。

用最簡單的說法,你原本以為公司所有的資產,有20%是借來的,80%是自己買的:

before.jpg

但是,事實並非如此。有人把公司實際的負債用Repo 105藏起來,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原來公司有80%的資產其實是借錢買的,只有20%是自己出錢。

after.jpg

這就是雷曼和安永聯手玩的把戲,把所有投資者輕鬆玩動於股掌之中。而且最重要的是,這種作法竟然是合法的,完全沒有違反美國的會計準則!

在美國破產法庭對雷曼的驗屍報告中,發現雷曼自從2001年起,每當要發佈財報時,就一直利用Repo 105操作固定收益類資產(例:債券),以及用Repo 108操作權益類資產(例:股票),藉此隱藏公司的龐大負債和危險槓桿,讓大家都以為它是財務健全的好公司。

到了2007年,雷曼用Repo隱藏的負債已經高達500億美金,相當於1.5兆台幣!更驚人的是,雷曼帳面上的總負債將近7,072億美金,相當於21.2兆台幣!

而台灣全國在過去100年所積欠的國債,加起來也不過6兆台幣!

雷曼竟然靠著會計漏洞藏了近1/3的台灣國債,並且總共積欠了3倍的台灣國債!

事情發展到這裡,想必任何人都應該知道麻煩很大了。如此龐大的債務已經足以讓台灣政府破產好幾次,更不用說是一間公司。

但是,負責每年審核雷曼帳目的安永會計師事務所對於此事真的一無所知嗎?還是視而不見,放任雷曼玩火呢?

根據雷曼的驗屍報告顯示,當時已經有人向安永的會計師們提出這500億美金的問題,但是安永的會計師們完全視若無睹,完全沒有提出任何的異議,或是採取任何的行動。甚至,他們根本就不曾開會討論過這個問題,也不曾跟雷曼的審計委員會提過此事。

這是否是會計師們的失職?

很難說,因為他們完全按照美國的會計和審計準則去作調查和審計,並沒有一絲違規之處。所得的結論,也完全符合會計準則的要求,完美無缺。

真的上了法庭,安永既沒有違規,同時還有律師事務所對Repo 105使用的意見書,基本上已經處於不敗之地...




一家聲名狼藉的銀行招聘會計主任,面試時只有一道考題:"一加一等於幾?"

所有搶著回答的會計師均沒有被錄取,只有一個默不做聲的應徵者入選了。

原來他等著人散去之後,關上門窗,湊到經理的耳邊回答:"你看應該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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