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人生

很多人不明白，其實承諾和愛情一樣，都是有保存期限的…

那是個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週三下午，陽光耀眼得像結衣的笑容，微風俏皮得像里美嘟著嘴的模樣，而坊間謠言中，志玲肚子裡懷的孩子，我在此鄭重地對天發誓，那絕對不是我的，不信我們可以驗DNA。

那天，我翻過了兩座大山、穿越了四條小溪，然後來到了那個傳說中有養魚的鳥語花香的山谷。

在白練般的瀑布下，我終於在湖岸邊見到了擺渡人，那隻比成年黑人還要高大威猛十倍的史前巨鵰…

「嗨，神鵰俠嗎？」 我跟史前巨鵰打了聲招呼。

「咕咕…」 那隻鵰一臉不滿地搖搖頭，再用翅膀指了指牠沒有耳朵的頭。

「沒耳朵又叫姑姑… 啊！失敬失敬，原來您是小聾女。」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為了自己的愚蠢而感到慚愧。

就在小聾女用她健美、厚實、毛絨絨的雙翼搖著槳，向著山壁而去時，我心裡想著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一個正等待著我去拯救他瀕臨崩潰的心靈的男人。

畢竟，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像我這種樂善好施，每天扶老太太過馬路，春節期間還會每天多扶兩次的好人，對於落難之人施以援手是比連爺爺吃五百塊便當還自然的事。

「喔！竟然是兩個人，不是一個人！？」 我皺了皺眉，心生警兆，遠遠看到峭壁上石穴裡的兩道人影，冒著冷汗的右手不禁緊握起藏在口袋的手機，隨時準備報警求救。

我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暗暗想道：」看來今天的純愛喜劇片要變純愛動作片了… 我每天按30,000次滑鼠才練成的扶桑一陽指，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嘖，人生大起大落得太快，實在太刺激，搞得我都想尿尿了。

「貴客前來，小女子有失遠迎，還請大師見諒。」 站在洞口的那位身著鮮豔紅裙、捻著蓮花指、比志玲還嗲聲嗲氣的妹子輕聲道。跟著，她指了指身後盤坐在地的男子，道：」此番請大師來這裡，是想麻煩您幫忙開導歐巴。」

「你們是夫妻？」 我隱隱感覺到案情恐怕不太單純。

本大師最擅長的是安慰黯然神傷、哭得梨花帶雨、需要厚實的肩膀跟強健的臂彎依靠的可愛妹子，偶爾會客串沒比我帥的男性及未達可愛標準的女性的心靈導師，不過面對夫妻吵架的狀況，我通常都是建議直接離婚…

妹子搖搖手，嘟著嘴道：「才不是哩，人家的夫君是楊公子，您可別壞了人家的名節。我和歐巴是清清白白的閨蜜，從小青梅竹馬長大，一條內褲兩個人穿，絕對沒有一星半點的兒女私情。」

我點了點頭，鬆了口氣，再問道：」我看姑娘和令兄兩位天庭飽滿、骨骼精奇，想必是萬中無一的武學奇才，絕非沒沒無名之輩，敢問兩位的大名是？」

妹子展顏一笑，道：」大師果然火眼金睛，小女子閨名不敗，因為幼時在蝦皮上買了一本盜版的養生秘笈葵花保健，落下了病根，從此養鵰寓情，並發誓絕對不再在蝦皮網購，所以江湖人都叫小女子蝦皮不敗。歐巴他的大名求敗，因為他在淘寶賣兵器，所以江湖上人稱淘寶求敗。」

「原來令兄是賣兵器的，是製杖嗎？」

「歐巴曾經是製杖，但如今販劍。」

「既製杖，也販劍，此人手上功夫果然了得啊！」 我偷瞄了求敗如鷹爪般的十指，僅憑目測就能看出他在猴子偷桃這門武功上，至少已經有20年的造詣，而在百發百中抓奶龍爪手上，則至少有30年，不禁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

求敗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著我，雙手抱拳做了個揖，道：「江湖傳言藍教教主王大師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智慧超越了張學友的深海，武功勝過了五月天的將軍令，輕功直逼王力宏跟黃明志的漂向北方，更難得的是眼光犀利到能看穿藍又時的祕密，還兼具了梁靜茹的勇氣，因此此番斗膽勞大師遠來，是想請大師為在下消除心魔。」

我莫測高深地笑了笑，緩緩道：「那些都是虛名，就好像浮雲一樣，難道我跟比爾蓋茲兩個人的財產加起來比全台首富還多這件事也要告訴你嗎？此番本大師不過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罷了，我們就按規矩辦事吧。」

求敗點點頭道：」那是自然，年節期間的心理諮詢費要加兩成，另外，大師出差的交通跟食宿都由我這裡負責。」

「好，夠上道，你問吧。」 我擺擺手。

求敗咬著唇，臉色忽怨忽悲，良久才吐出一句：「大師，我被甩了…」 跟著立即熱淚盈眶，潸然淚下。

「好孩子，不哭不哭，眼淚是珍珠。」 我柔聲安慰道。

「大師，為什麼女孩子都那麼愛騙人？為什麼她們總是說話不算話？為什麼她們可以說不愛就不愛了？」 求敗握緊了拳頭，恨聲說道。

「標準的失戀症候群嗎？」 我心裡苦笑了一聲。

一般男人遇到這種情況，最好的處理方式是一哭、二鬧、三上悠亞，藉此轉移對方的注意力，達到減輕痛楚的效果，不過如果給的答案那麼簡單，他多半會在臉書上給我一星負評，恐怕會有損我的商譽啊…

「可以告訴我細節嗎？」

求敗輕輕地點了點頭，陷入了回憶之中：「我原本不是在淘寶上賣劍的，三年前，我一直住在英國，替霍格華茲的魔法學徒們製作魔杖，像是哈利波特、還有哈利波特他媽的魔杖，其實都是我的作品。然後有一天，在那個風花雪月的夜晚，我認識了妙麗… 那個讓我魂縈夢牽的美麗少女…」

求敗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我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深深地愛上了她，但我又不好意思跟她要LINE，所以就故意用很便宜的價格，賣給她一支有三年保固，但其實是瑕疵品的頂級魔杖。看著她雀躍的樣子，我覺得我的世界好像瞬間被點亮了，過去50年的魯蛇生活終於得到了救贖。她就是我的天使，我的光，我那迷路了幾十年才找到我的終身伴侶！」

我摸了摸下巴，問道：「原來如此，那麼之後她肯定得常常回來找你維修保固，一來二去就勾搭上了？」

求敗點點頭，道：」為了要多見見她，我每次都故意在魔杖裡的符文上動手腳，讓她三天兩頭就得要來我這裡一趟。過了半個月後，我們都已經見了七八次，聊過一百多句話，所以我想差不多是時候跟她告白了。可是就在我準備好了鮮花跟巧克力時，她忽然跟我說，她覺得魔杖的品質太差，要我退貨…」

「你拒絕了？」

求敗像看白痴一樣地看著我，果斷地道：「當然拒絕了，退貨之後我就見不到她了啊！我跟她說已經過了七天保固期，不能退。沒想到她聽了之後，竟然害羞地滿臉通紅，在大街上就向我大聲告白！」

我驚道：」怎麼可能？她是抖M屬性！？她怎麼跟你告白的？」

求敗一臉嬌羞地道：」妙麗說，如果我再不退錢，她就會每天來這裡找我，哪怕我把店關了，躲到天涯海角，她都絕對不會放過我的，會一輩子追著我。」

「我想也是… 那後來呢？」 我無奈地道。

「原本頭幾天她真的每天都跟消保官來找我，但沒想到過不到一週她竟然不來了，我懷疑她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別的男人，一怒之下就找一天偷偷去學校跟蹤她，想不到她竟然勾著另一個穿著藍色晚禮服的女孩子的手，兩個人談笑晏晏，像是情侶一樣。雖然我一直支持多元成家，但見到最心愛的女子愛上了另一個女子，還是讓我崩潰了。」

求敗擦擦淚，續道：」於是在多方打聽之下，才知道那藍衣女子是北方小國來的公主轉學生，名叫艾莎，她送給妙麗一支LV在1987年由義大利設計師Dolce Far Niente跟法國名匠C'est La Vie手工生產的六星級冰雪魔杖，贏得了妙麗芳心…」 求敗不禁再度痛哭失聲。

我嘆了口氣，緩緩道：」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大師，我不通鵰語，可以說中文嗎？」

我如佛祖般拈花微笑，慈悲地看著求敗，道：「孩子啊，你在英國住那麼久，應該聽過一句俗語：Promises are made to be broken and lies are made to be kept。你可知道為什麼嗎？」

我見求敗搖搖頭，便道：」誓言跟謊言，其實本質上是一樣的東西，如果要更具體地說，誓言是一張日期押在永遠之後的支票，而謊言則是一張假支票，雖然看起來是不一樣的東西，但共通處是兩者都無法被兌現。」

「謊言無法被兌現我可以理解，但為什麼誓言無法被兌現呢？」 求敗問道。

「這麼說好了，當有個女孩子跟你說她永遠愛你，你覺得是什麼意思？」 我反問求敗。

求敗想了想，道：「她對我的愛至死不渝吧？」

「所以永遠其實並不是永遠，而只是在她有限的生命裡，多半不會超過一百年。」我頓了頓，再問道：」那麼，如果你忽然扔了她用了20多年的小被被，再拿刀砍死她全家，她還會繼續愛你嗎？」

「肯定不會，她又不是白痴。」 求敗撇撇嘴說道。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如果你把完整的承諾想像成一份合約，那她在口頭上的那句承諾，只不過是幾十頁合約裡的一句話而已。我永遠愛你，只要… 你能永遠愛我，比愛你媽還愛我；同時，不管我怎麼變，你都能永遠變成我愛的模樣；而且你要對我家人好，不能扔掉我的小被被，牙膏要從前面擠不能從後面擠，下班回家要做家事，並且把你的房子車子都登記在我名下。」

我嘲諷地看了一臉目瞪口呆的求敗一眼，跟著道：」你以為這就完了？還沒呢！你只許疼我一個人，要寵我，不能騙我。答應我的每件事情都要做到；對我講的每一句話都要真心。不許欺負我、罵我，要相信我。別人欺負我，你要在第一時間出來幫我。我開心呢，你就要陪著我開心；我不開心呢，你就要哄我開心。永遠要覺得我是最漂亮的，夢裡面也要見到我，在你的心裡面只有我。"

我一口氣把剩下的隱藏條款都說了出來，又道：」當然，後面這些毫不浪漫的條款，被華麗地省略了。因此，我永遠愛你的意思，其實是指在當下這個moment，我有種我永遠愛你的感覺，它不是一句完整的承諾，甚至你不該把它當承諾，它只是一句感觸，就跟我現在心情很好這種感觸一樣。」

「大師，您的意思是，雖然妙麗說要一輩子追著我，也是有條件的？」

「不錯，事實上大多數的話，背後都是有條件的。比方老公跟老婆說明天早上一定會帶她去shopping，但他不會跟老婆說，前提是他不用臨時加班，而且他沒有睡過頭。如果你無法理解一句話背後的意涵，自然會無時無刻覺得自己被背叛。」

「那我該怎麼判斷承諾可不可信呢？」

「很簡單，問自己兩個問題，第一，如果你砍死了對方全家，對方還會守諾嗎？第二，如果你全家被對方砍死，你會希望對方守諾嗎？這就是傳說中的死全家法則。」

求敗抓了抓頭，問道：」可不可以不用死全家…」

我打了個響指，道：」No problem，簡單地來說，你可以使用承諾驗證四原則，A) 承諾期間是否太長？ B) 承諾事項是否太大？ C) 承諾內容是否具體？ D) 做出承諾的人信譽是否良好？期間越短、事項越小、內容越具體、信譽越良好，就代表承諾越可信。」

求敗聽罷終於大徹大悟，喃喃唸道：」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跟著緊緊握住了我的手，感激地道：」今天聽了大師一席話，勝過我讀一萬年書，請容我拜您為師吧！」

我拍了拍求敗的肩道：「好孩子，拜師可以，但諮詢費還是得付的。你千萬別把為師當成世俗那般貪財之人，這筆錢都是公款公用，要用來為我教善信建宇宙大覺堂，供奉御天至尊，讓我教弟子能早日得脫諸苦，登上西方極樂世界。」

「感恩師父、讚嘆師父！弟子聽說其他師兄師姐在募款為師父買比佛利山莊裡的5,000坪豪宅，讓師父能有個落腳的地方佈道，普渡眾生，就讓弟子也略盡棉薄之力，供奉100萬元吧！」 求敗虔誠地道。

「好好，你的心意為師就收下了。今日你入我門下，捐款滿額，就封你為我藍星神教的紅衣榮董。日後你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我教的門面，務必要行善積德，多修福慧。經商更要有商德，販劍無妨，但別去賣什麼地溝油這種傷天害理的東西，否則就算天不收你，為師也會親自清理門戶！」 我大義凜然地對求敗說道。

「弟子不敢！弟子在此對天發誓，如果弟子敢賣假油、賣假牛奶、在食品裡摻塑化劑，就讓弟子不得好死，斷子絕孫！」 求敗舉起右手、立起三指，決然地對天發誓。

我點點頭道：「好孩子，為師相信你。另外，我藍教書軒有賣御天至尊加持過的香雞麵、香雞飯、淨私茶，為師的王語錄，以及御天至尊的LED環保變形金剛宇宙大覺像。最重要的是，書軒每月5號會員點數20倍，開架商品週六77折，平日85折，下周週年慶，消費滿$488再享88折，還可用$39加購福袋。你平日無事就要多消費，為我藍教的弘法大業添磚加瓦！」

「是！師父！我會努力地刷到破產的！藍教萬歲！」求敗用力地揮舞著雙手。

"真是… 迷途的羔羊啊…" 我心裡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