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人生

中國歷史上，最令我著迷的時代是東漢末年到三國時代那短短的數十年；而日本史上，最令我著迷的則是戰國時代，從織田信長崛起到德川家康統一天下為止的那四十年。

厚黑學前輩李宗吾曾評曹操心黑、劉備皮厚、孫權兩者各半，因此能三國頂立，各領一時風騷。而司馬懿既厚且黑，最終得了天下。

如果我們以厚黑的標準去看日本戰國時代，會發現當時曾建立起一時霸權的三位名主：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德川家康，竟有著可堪與曹劉孫媲美的厚黑！

戰國時代（戦国時代／せんごくじだい）一詞，始於當時甲信一帶的大名，名將武田信玄所制定的分國法「甲州法度之次第」中第二十條："天下戰國之上"，意指當時的人們已經認知到自己身處戰國時代。

要瞭解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這三位曾平定過天下的厚黑前輩，首先一定要瞭解日本戰國史。



年輕時的織田信長是個天馬行空，行事不拘一格的動感少年。因為他三不五時荒腔走板的怪誕行徑，周圍的人都嘲笑他是"傻瓜"。或許是因為幼年時飽受欺凌和歧視，信長開始變得叛逆，甚至還敢火燒清洲城（現今的名古屋一帶）。

他從小就愛槍，或許是因為他的武功不怎麼樣，而槍能幫他砰死欺負他的人。但無論如何，他是全戰國時代率先組成火槍部隊的大名，而靠著這項犀利的武器，他曾在長篠之戰擊破了武田家縱橫天下多年的精銳騎兵"赤備"。

父親信秀死後，信長接掌了父親的領地，但是他的地位並不穩固。有很多家臣認為他是傻瓜，會毀滅整個織田家，所以紛紛支持他聰明的弟弟織田信勝接掌家督之位。

信長對這件事的處理方式很簡單，他殺了自己的弟弟，成功地鎮壓了所有反對勢力，統一了家中的派系。

就在信長統一了領地的隔年，發生了一件大事，也正是這件事讓信長正式站上戰國舞台。

南方駿河一帶的大名，有著"東海道第一弓"的名將今川義元率領著25,000大軍來襲，而信長手上僅有不到5,000人馬，兵力相差達五倍之多。

不過，一代霸主織田信長豈能就此屈服！？

首先他故意每日飲酒作樂，不顧前線城池一個又一個陷落的軍情，藉此麻痺義元。然後，趁機率領三千人馬於大雨中夜襲義元本陣，將其斬殺。這場以弱勝強的經典戰例，史稱"桶狹間之戰"。

這場漂亮的戰爭讓天下大名不敢再小覷這位來自尾張的傻瓜，也讓今川家將領松平元康，也就是後來的德川家康，順利地從實力衰弱的今川家脫離，趁機建立了自己的勢力。

信長與家康自幼便是好友，靠著這層關係，兩人建立了牢不可破的"清洲同盟"，也為後來信長統一天下的大業奠下了堅實的基礎。

在解決了南方的威脅後，信長開始想著要對自己的已故岳父齋藤道三的領地開刀了。

不錯！先殺自己的弟弟奪取家督之位，再滅掉岳父家的軍隊奪取他的家業，這就是黑心霸主織田信長的style！

為此，他將自己的妹妹，有戰國第一美女之稱的阿市，嫁給了淺井家的家督淺井長政，用以箝制齋藤家。與此同時，可能因為信長聽說南邊的伊勢有好吃的龍蝦，就派兵把南邊的北田家也滅了。

接下來，為了要攻打齋藤家，信長派出了手下木下藤吉郎，也就是後來的豐臣秀吉，在主城北方的墨俁築了一夜城（日後的關原之戰也在這附近發生）。接下來策反了齋藤家的三位大老，順利地滅掉齋藤家，統一尾張、美濃一帶。

而藤吉郎也趁信長攻打美濃時，拉了齋藤家的名軍師竹中重治和猛將蜂須賀正勝進入自己麾下。

統一濃尾後，信長開始使用"天下布武"的大印，意為"用武力統一天下"。

接下來，信長順利地擊敗了西方的六角家、三好家、松永家等，成功地率兵上洛（到京都朝見天皇）。

1570年，終於得到了這樣的版圖：



志得意滿的信長開始對於不聽他號令的大名們感到極為不滿，其中之一就是北方的朝倉家。為此，信長決定和家康聯手討伐不聽話的朝倉家。

偏偏淺井家跟朝倉家有著數代深厚的情誼，決定聯手對抗信長蠻橫的侵略。

趁此良機，傀儡將軍足利義昭號召天下大名，組成了"信長包圍網"，朝倉家、淺井家、武田家、三好家、毛利家，甚至連寺裡的和尚們也參加了這個包圍網。

信長開始東征西討，數度擊破朝倉、淺井聯軍，然後又一把火燒了比叡山延曆寺，燒死了無數僧人和僧兵，從此被人稱為"佛敵"和"第六天魔王"。接下來，他又討伐三好家，攻打盤踞在長島一帶的本願寺僧兵。

一代梟雄織田信長輕鬆地打倒一個又一個的強敵，直到戰國名將，用兵"疾如風、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的武田信玄終於忍不住出手教訓信長為止。

三方原合戰，甲斐之虎武田信玄輕鬆地擊敗了戰無不勝的織田家和德川家的聯軍，德川家康還在武田軍的進攻中嚇到失禁。

無奈此時信玄身染重病，不久便因胃癌末期撒手人寰，織田家和德川家得已喘息。

於是，在心頭大患信玄死去後，信長出兵滅了淺井家，殺了自己的妹夫，並且用他妹夫長政的頭骨作成酒杯。然後在不到一年內，把參與包圍網的所有大名幾乎全數消滅。

武田信玄一死，信長可以說是天下無敵了！

而在這個時候，立下無數汗馬功勞的木下藤吉郎也已經改名叫作羽柴秀吉，成了信長手下的一員大將。

接下來，武田家繼任的家督藉故率兵攻打德川家，頗有完成信玄遺憾之意。但這場戰爭，卻毀滅了強大的武田家。

信長率軍與家康聯合，在長筱與武田家交戰。這是全世界史上第一次用成建制的火砲作戰的戰爭，而天下無雙的武田家赤備雖然成功地攻破聯軍防線，並且一度危及信長本陣，最終卻還是被擊敗。

此戰，武田家有八成的兵馬折損，許多信玄公時代的名將都在戰中被亂槍打死，家勢從此一蹶不振。

擊敗武田家大軍後，信長開始平定周圍和領內殘餘的反抗勢力，特別是那些參與戰事的一向宗佛教徒。

然而就在此時，有"軍神"和"越後之龍"美名的上杉謙信；一生參戰數十場，從沒打過敗仗的上杉謙信；曾經用僅有武田信玄一半的兵力，在川中島之戰中單槍匹馬衝進武田家本陣，向武田信玄砍了三刀的上杉謙信，終於決定上洛，好好地教訓一下信長。

面對這位高舉著毘沙門天旗的戰國最強武將，信長派出家中頭號猛將柴田勝家，和無數名將如羽柴秀吉、明智光秀、前田利家、瀧川一益、丹羽長秀、佐佐成政等，以兩倍的兵力迎戰。

擁有著大量鐵砲的織田軍對於上杉軍絲毫不懼，認為上杉謙信再強，也不可能在槍林彈雨中以弱勢兵力獲勝。長筱之戰的大勝，已經讓織田家嘗到了鐵砲陣勢的甜頭，上杉家的精銳騎兵最終也只能和武田家的赤備同一下場而已。

但事實是，手取川之戰，上杉謙信以兩萬人馬輕鬆地擊破了近五萬的織田軍，當時京都還流傳著信長遇到謙信望風而逃的童謠。

文武雙全的戰國第一名將上杉謙信在大勝歸國之時，寫下了一首詩："秋高氣爽霜滿營，夜過三更雁數行。翻山越嶺見能州，揮別家鄉遠征情。"

不過，這卻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綻放光芒。隔年，正當謙信準備要上洛時，不幸死於腦溢血，僅留下辭世句："四十九年一睡夢，一期榮華一杯酒。"

運氣好得逆天的信長，在武田信玄和上杉謙信相繼病逝後，已經沒有人能阻止他統一天下。

此時的信長，西面有羽柴秀吉軍團討伐毛利家，北面有柴田勝家軍團討伐上杉家，東面有織田信忠、瀧川一益和德川家康的大軍，南面有丹羽長秀和織田信孝，強盛的軍力已經天下無敵！

毛利家村上武吉的水軍被織田家的九鬼嘉隆用鐵甲船打殘，波多野家、宇喜多家等一一被擊破或歸降，大有橫掃全日本之勢。

接下來，信長打算要開始報復當初武田信玄和上杉謙信給他帶來的恥辱。

信長調動了17萬大軍，以壓倒性的兵力摧毀了武田家，並且下令捕殺所有與武田氏有關的人。斬草除根，一個不留。再以五路大軍，柴田勝家、前田利家、瀧川一益、森長可、新發田重家等軍，四面八方地包圍住上杉家，一路直搗上杉家主城春日山城。

正當信長躊躇滿志時，1582年6月21日，手下大將明智光秀趁著信長在京都本能寺休息時，率領13,000人反叛，進攻僅有不到100人的信長，史稱"本能寺之變"。

"人生五十年，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又似幻；一度得生者，豈有不滅者乎？"

一代霸主織田信長殞落，享年49歲。

不過，故事到此尚未結束。

殺死故主的明智光秀立刻派兵攻打二條城，殺死信長的長子信忠和老臣村井貞勝。並且發文天下，希望所有大名能支持他打倒信長的勢力。

很遺憾的是，接到光秀反叛消息的羽柴秀吉立刻率軍回師，五日內強行軍200里，史稱"中國大撤退"（中国大返し）。

光秀沒有料到秀吉來得如此迅速，兩軍於山崎大戰。秀吉以近37,000人的壓倒性優勢，擊敗了光秀的16,000人馬。

大叛臣明智光秀的天下，僅僅維持了10天便兵敗身死，留下辭世詩："順逆無二門，大道徹心源。五十五年夢。覺來歸一元。"

然後，羽柴秀吉成功地信長後繼者的身份出席清洲會議，並且立了信長三歲的幼子織田秀信為主以利操控。

猛將柴田勝家不滿秀吉的行為，雙方決裂後於賤岳決戰，勝家兵敗，於妻子阿市自盡於北之庄城。

接下來，挾著信長所留下的勢力，秀吉迅速地平定四周所有反抗力量，並且征服了四國的長宗我部家。

羽柴秀吉，原本不過一個出身農民之家的小兵，終於成為權傾天下的霸主。於1586年改名為豐臣秀吉，並受封為太政太臣。

在以和親降伏德川家，並且調兵征伐九州島津家，關東的北條家，以及北陸的九戶家後，日本終於完全統一！

兩年後，秀吉將關白讓與外甥秀次後，自稱"太閣"。

金牛座的織田信長能殺親弟，堪比唐太宗玄武門之變。復又攻打岳家領土，接著斬殺妹婿，還以其頭顱骨作酒杯。一把火燒掉比叡山，滅佛屠僧更是毫不手軟。能因謠言就命自己的女婿切腹自盡，殺了多年好友的結髮妻子。在打敗昔日強敵後，還要殺人全家解恨，甚至還包括對方家臣全家。

第六天魔王之名，滿手的鮮血，六親不認的冷酷，都足以證明織田信長的心有多黑，所以，他成就了如此霸業。

然而，信長的臉皮不夠厚，不懂得忍辱負重，更不懂得如何去安撫手下。做事雷厲風行，不留任何情面。還曾多次當眾毆打手下大將明智光秀，無故剝奪其領地，憑 自己喜好去玩弄他人於股掌之中，連自己的愛將羽柴秀吉都用"禿鼠"（後世誤解成猴子）作為暱稱。

最終，他死於明智光秀的手上，而光秀那句"敵人在本能寺！"（敵は本能寺に有り！）也流傳千古。

牡羊座的豐臣秀吉，不過是一個小農民，為了要出人頭地，往往能毫不猶豫地拉下面子去做任何能得到利益的事。心甘情願地被信長當弄臣使喚，擅用如簧之舌說服他人，甚至能把自己的母親送給德川家康作人質，把年老色衰的42歲妹妹送給家康當老婆，此人臉皮之厚當真是天下無雙。

也正因為他的臉皮夠厚，才能在織田信長死後左右逢源，壓過狂傲又不得人緣的柴田勝家，順利地取得天下。

很可惜的是，雖然秀吉的臉皮夠厚，心卻不夠黑。他沒能在死前殺掉假意臣服的德川家康，只是試著許以高官厚祿想要讓他臣服。最終，豐臣政權在秀吉死後僅維持了17年，德川家康滅掉了豐臣家，奪取了天下。

短短五十年間，天下三度易手。最後笑的，是屬烏龜的水瓶座的德川家康。

原本和織田信長是幼時好友兼玩伴的家康，在信長在世時乖乖作織田家的打手兼附庸，沒有一點反抗，連聲都不吭一聲。

信長命令家康處死妻子築山殿，家康處死了她；信長命令家康之子，同時也是自己的女婿信康切腹，家康要信康切腹了。為求名利和地位，家康心狠到連自己的老婆小孩都能殺。信長這種殺弟弟、殺女婿和殺外人跟家康的黑心比起來，簡直就是不堪一提，虎毒還不食子哩！

而家康的臉皮之厚，也同樣遠超過秀吉。

信長把他呼來喝去，隨意要求他做什麼他就乖乖照做，這還能勉強說是因為童年陰影，被信長欺負得太慘，從此不敢造次。但是信長死後，他竟然乖乖地聽秀吉的話，還娶了秀吉醜不拉嘰的老妹（真的是"老"妹）。

這也就算了，豐臣秀吉死後，家康竟然還臣服在比他小了50歲的豐臣秀賴腳下近20年才翻臉砍了他全家！？

小時候作人質，長大了作打手，就連到了阿公輩，還得給孫子輩的磕頭。一輩子忍忍忍忍了五十多年，這人臉皮之厚，恐怕連豐臣秀吉都要望塵莫及。

心比信長黑，臉皮比秀吉厚，家康身俱厚黑之長，無怪乎能一統天下，建立了三百年的德川政權。

厚黑學，誠不欺我也！